(一)
我从一年前起便在Alvin导演的剧组里当演员,导演说,我气质独特,怕当不了女主角,就做这部剧的反派罢。剧组的工作人员虽然容易说话,但不相信人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演员背完台词,看过彩排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放水,又亲看一场戏拍完,然后放心;在这苛刻监督下,当配角也很为难。过了几天,导演说觉得我不适合当反派,幸亏导演是我老爸,他不想辞退我,便改为当主角了。
我从此便整天的跟着剧组东奔西跑,专管我的戏份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,但总觉得有些单调,有些无聊。导演要求也很严格,教人放松不得;只有编剧在的时候才可以笑几声,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编剧是当鸽子而又毫不知耻的唯一的人。他身材很高大;脸色红润,眼睛周围常带着黑眼圈;一部短而杂乱的胡子。他虽是鸽子,但又不鸽,每天晚上都要准时准点打开电脑,无视没有码完的字,打开一个叫Europa Universalis IV或Mount&Blade Warband的游戏,一玩就是一整晚。他对人说话,总是满口“大明天下无敌”,“光复君士坦丁堡”之类的,叫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叫阿尔文,别人便从中学语文教科书的“上大人孔乙己”这半懂不懂的话里,替他取下一个绰号,叫作阿乙己。阿乙己一到剧组,所有拍戏的人便都看着他笑,有的叫道,“阿乙己,你脸上又添黑眼圈了!”他不回答,对副导演说,“昨晚没灵感,剧本没写出来,今天你们自由发挥。”便排出九张空白纸。他们又故意地高嚷道,“你一定是又被奥斯曼攻破首都了!”阿乙己睁大眼睛说,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?我前天亲眼看见你没拉到盟友,被奥斯曼割走了君士坦丁堡,做了摩里亚专制公。”阿乙己便涨红了脸,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,争辩道“割地不能算输……割地……罗马正统的事,能叫输吗?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,什么“战略转移爱尔兰”,什么“假意改信日后悔过”之类,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,剧组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听几个场务背地里谈论,阿乙己原来也写过剧本,但终于没有写完,又不会打工,于是愈过愈穷,弄到将要讨饭了。幸而有个好爹,安排了一份工作,便替人家抄抄笔录,换一碗饭吃。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,便是好玩懒做。做不到几天,便连人和电脑,一齐失踪。如是几次,叫他抄笔录的人也没有了。阿乙己没有法,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坑爹的事。但他在我们剧组,品行却比别人都好,带人玩游戏从不鸽子;虽然间或没有时间,暂时记在群里,但不出十分钟,定然上线,从群里撤回了阿乙己的名字。
阿乙己玩过一盘荷兰,从勃艮第手里独立,抢下了整个低地,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,旁人便又问道,“阿乙己,你当真是高材生?”阿乙己看着问他的人,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,“你怎的连半本剧本都写不出来呢?”阿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,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,嘴里说些话;这回可全是“重建罗马”之类,一些不懂了。在这时候,众人也都哄笑起来,剧组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有几回,隔壁剧组听得笑声,也赶热闹,围住了阿乙己。他便给他们在steam上一人买了一份欧陆风云。场务们拿了游戏,仍然不散,眼里都望着DLC。阿乙己着了慌,伸出手指将支付宝关了,弯腰下前说道,“不多了,我已经没钱了。”直起身又看一看银行卡余额,自己摇头说,“不多不多!多乎哉?不多也。”于是这一群场务就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阿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,可是没有他,别人也便这么过。除了我们,导演组没了剧本,便天天瞎指挥。我明明挺喜欢演男主的小哥哥,他们非叫我在戏里装作不喜欢。
有一天,大约是大学暑假前的两三天,导演正在慢慢的收拾东西,拔下充电器,忽然说,“阿乙己长久没有码字了,还欠着两三卷呢!”
于是我叫了一辆出租车,拉着导演去了医院精神科。他已经精神分裂的忘了自己是导演兼编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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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英文名就叫Alvin(阿尔文),以前在国际学校混过两天,有了这个英文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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